又一次被坑了嗎?望著遠去的公交車,高原想奮力追逐,他想問大江,到底是沒聽見「到站提示」,還是故意要拋棄自己?!可他腳上有傷,別說追公交車,就連正常走路都費勁。
好在骨科醫院到了,還是先探望母親吧。大江跑不了,那600塊錢獎金,遲早還是能追回來的。
高原憑藉小時候,住過一次大醫院的經驗,一手拄著拐棍,一隻腳蹦躂著,艱難地來到了醫院大堂。
他在問詢處打聽母親的下落,可護士卻說查無此人。
「我媽是馬俊蘭,腰斷了來這裡治,別人說就是在你們醫院。」高原不肯放棄,倔強地解釋道。
「要不你去後面住院處看看吧,骨科在8樓,我們這裡確實查不到。」護士無奈地朝他說。於是高原拄著拐棍,又蹦躂著去了住院處。
到了地方以後,高原又慌了,他找不到樓梯在哪兒,不知道該怎麼上8樓。眼界的局限,讓他這個鄉下少年,宛如睜眼瞎;偌大的城市,對他來說幾乎寸步難行。
性格靦腆的高原,幾乎是面紅耳赤,找過往的行人問了一下。人家說坐電梯就上去了,還給他指了電梯的位置。
高原連聲道謝,忙蹦著去了電梯口。開始他不敢按,人生中第一次見這樣的鋼鐵傢伙,萬一弄壞了怎麼辦?萬一坐不明白怎麼辦?
可對母親的殷切期盼,最終使他鼓足勇氣,按下按鈕,進到了電梯里。高原聰明,電梯也不複雜,很快他就搞懂了乘坐方式,使電梯緩緩運行了起來。
來到8樓,他去護士站打聽,可這裡竟然也查不到母親的住院信息。他仍不放棄,拄著棍子挨個病房看,結果整個樓層都轉遍了,也沒看到母親的身影。
疲憊、飢餓、惶恐,五味雜陳間,讓高原有種說不出的絕望!
他拖著落寞的身體,朝醫院外走去,他認為這次,又被王大江耍了。畢竟母親住院的信息,都是王大江給提供的,他完全有理由說謊,以此來報復自己。
我搶了他的冠軍,搶了他參加市聯賽的資格,大江那麼心胸狹隘的人,又怎會與自己「一笑泯恩仇」?!也許母親就在縣醫院裡,也許母親根本不在市裡,大江只是利用來市裡比賽,狠狠地將自己,拋棄在這城市裡而已。
遠處的樓宇,像鋼鐵澆築的森林,周圍的霓虹燈,依然絢爛而美麗。路上來來往往那麼多車,卻沒有一輛,能載著高原離開。
因為他沒錢了,他日防夜防,小心翼翼,最後還是上了大江的當,讓他把錢都給騙走了。高原不知道該怎麼辦,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家,在什麼方向。
而大江呢?他現在肯定去了親戚家,在溫暖的樓房裡,吃香的、喝辣的。
清冷的夜風吹來,高原臉上早已掛滿了淚。自己怎麼就那麼蠢,他一次次選擇相信大江,一次次又被大江算計、出賣,他恨自己為什麼如此善良,為什麼總是把別人想得那麼好?!
他好疲憊,就那麼坐在馬路邊,渾身累得抬不起頭,眼眶裡的淚,就那麼「啪嗒啪嗒」往地上掉。
不知過了多久,恍恍惚惚中,高原似乎聽到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。
他強撐著抬起頭,卻看到大江,正滿頭大汗、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自己面前,手扶膝蓋彎著腰,艱難地吞咽著口水。
「你…你嚇死我…了!」大江喘著粗氣,兩手用力抹了把臉上的汗道:「是市骨科醫院,江臨市骨科醫院,不是仁和骨科醫院!」
大江又累又急,卻仍止不住地說:「公交車上,我…我在前面看不到你,我就拚命擠,擠呀擠,當我擠到後門的時候,你沒了!我在車裡喊你,我都找遍了,我找不到你,我嚇壞了!」
高原望著衣衫不整的大江,他那雙白色運動鞋,都被人踩髒了。那一瞬間,高原竟有種說不出的感動!
「我猜你是在這一站下的,又怕不是。我怕你亂跑,怕你離開公交站牌。我拚命地跑,挨個公交站找,我怕你跑遠了!沒想到…你果然在這裡等我,對,在這裡等我就對了!」
「大江,對…對不起啊!」原來一切都是誤會,是自己下錯了站。他剛才把大江想得那麼不堪,高原竟有種濃濃的負罪感。
大江咧著嘴,衝過去一把抱住高原,緊緊地抱著說:「是我對不起你,是我把嬸子的腰給弄傷了,如果我再把你給丟了,往後你讓我怎麼活啊?!高原,我好怕,好害怕!你別再亂跑了,我魂兒都嚇飛了!」
車水馬龍的路邊,霓虹照耀的站台旁,兩位來自鄉下的少年,彼此緊緊相擁、放聲大哭。
友情,便在那一刻誕生了!
多少次的矛盾與衝突,多少次的信任與背叛,高原依然選擇堅信,大江終於浪子回頭。他們的這份友誼,來得是多麼不容易啊!
他們是平凡的,但這友情對少年來說,卻是偉大的!過盡千帆、驀然回首,生命中最長久的羈絆,其實並不在遠方,而就在眼前!
高原扔掉了拐棍,大江把高原的胳膊,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。兩人再次踏上公交,朝著真正的市骨科醫院奔去。
車窗外,城市的霓虹依然美麗,但更美的,是少年的心靈。
他們相互攙扶,彼此牽絆,那善良而單純的友誼,似乎在那一刻發出了人性的光,使眼前這座繁華的城市,都失去了驕傲的色彩。